安农四重奏

其一、神农像上
当春天如实地将人类垂直于
天空，当耕牛听到鞭子
甩出第一声雷鸣，当时间的
线条上因为空间的统一
而出现同类——知春鸟的羽毛
和林间斑斓的光

当无名草下的蚂蚁搬动星辰
当先生们翻书时的风
吹落日月：土地的两种属性
皆有学生认领。

当山河还在。人间道路笔直
白云依旧是诗歌的载体
依旧是屠苏酒、千字文或者
一棵苎麻，白云是神农的衣裳

当花草饱饮雨水与其它节气，

当喧闹与静谧同时栖息于真理，

当仰望与沉思同时开启大门。

神农像上，每一片路过的白云，

都是相似的眉眼

其二、春草池边
这世间所有的少年都拥有两座宝藏：

青蓝的哲理和黄昏中校园电台里的

那个热切而又语焉不详的爱情——
如果我说，所有的预言都源于
少年——如果当时的明天
就是今天。那么现在除了真理
还应有你。还应有，被拥抱
和亲吻拖入夜晚的表白

神农氏曾赠予每人一枚指环
比如数学和种子，比如雨伞
跟盒饭。还比如笨拙的情书
和初次见面时穿的那件白衬衫

倘若少年的你并不能发现
你在安农，就去看看
女生楼下的春草池边
倒影和天边的那两个夕阳

其三、在数学系授课的语文老师
合肥的秋天都在安农的玉兰树下。

她转过身放下粉笔：

或者在你写给家乡的信里
在你未知的时候，比喻
就是文学，就像少年等于爱情
——原来数学和文学都是
已知世界，秋天和酒杯也是
原来玉兰树下经过的每一个人
前生都是一只野鸽子。原来
佛陀和夫子也流过眼泪

她说，微积分是人生的著作
说这话时，一半人在嗤嗤发笑
那是被浪费的格言：我们总以为
有数不尽的道理可供挥霍
但那个秋天，这辈子只有一次

校园里的色彩比春天还要绚烂
每种颜色都有科学的注脚
我坐在课堂上想家山的秋天
那里只有方言——

她似不经意地叹息，风
从远处的未来递过来一句：
少年不识西风烈
吹得家乡渐故乡

其四、叙事：冬季校园

"女儿扎着马尾辫，跑进了
校园"。大雪落满东门，大雪
落满西门，大雪落满南北
孩子永远五行不缺，先生们
白发渐多，大雪落满安农

女儿在操场上画画，在礼堂的
台阶上写字，在钟塔下唱歌
当雪花没有心思，岁月
就如轻飘飘的尘埃，容易落定
容易让经过的人驻足成风景

此时的树林里没有秘密
红房子和灰房子都是冬天的
句点。新老两座图书馆
就像一本书的封面和封底
如果可以署名，女儿和我
各有一个：大雪之中，唯有
名字可以显现，麻雀负责拓印

大雪落满下午和晚上。风声
丰盛如往事，当明月悬于庐州城
女儿说，我会梦见一座花园

我说，那花园里该有安农的往事

文  储白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