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二十九岁那年,正在南京某中学教书。
新学期的第一天我到朱红她们班上第一堂课。你们可能不知道,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对一个教师,尤其对一个年轻的男教师多么重要。新学期你到新的班级上第一堂课,你走进课堂,发现你任教的这个班居然没有一个漂亮女生,你会万念俱灰的,你这学期就完蛋了。所以我走进朱红她们班,全体学生起立,我没有让他们坐下,我像检阅仪仗队那样,把所有女生的脸蛋和身材扫视一遍,直到看见第四组倒数第二排的朱红,这个国色天香的女生,我的脸上才露出笑意,我才让他们坐下。
全世界的男教师接近女生都采用同一种方法──辅导。我们教育界一直流行这样一种说法,辅导辅导,一辅就倒。我是在一个冬天的傍晚开始对朱红进行辅导的。我辅导朱红,决不是为了把她辅倒。我前面的叙述,可能使您产生了一种误解,以为我是流氓,以为我喜欢漂亮女生是不怀好意。实际上老师之所以喜欢漂亮女生,实在是因为做教师太枯燥无味了,如果没有个把漂亮女生,做教师真的没有一点意思。何况一个老师喜欢某女生,为了讨她的好或者为了让她崇拜自己,必然要认真备课、认真讲课、认真改作业,这对全班同学都有好处。
当然在辅导过程中我对朱红产生了好感,朱红对我也产生了好感。但我们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说我勾引朱红,或者说我们勾搭成奸。我和朱红一开始就决定,绝不走别人走过的路。但是事情并没有朝我们努力的方向发展。都说男女不存在纯洁的友谊,最后都要发展成性爱,我们决定永远做朋友。后来我们恋爱了。恋爱了也不要紧,我们不会像别人那样最终都要发生肉体关系,我们只谈柏拉图式的恋爱。后来我们开始手拉手。手拉手也不要紧,我们绝不会像别人那样拉拉手,然后就拥抱、抚摸、接吻了。后来我们拥抱、抚摸、接吻了。拥抱、抚摸、接吻也不要紧,我们绝不会像别人那样最终都要发生性关系。后来我们发生了关系。发生关系也不要紧,我们绝不会像别人那样没完没了地发生关系,我们决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来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发生关系。经常发生关系也不要紧,只要我们的关系不像天下偷情的男女那样最终都大白于天下就行。后来我们的关系还是让别人知道了。别人知道了也不要紧,只要我老婆不知道就行。后来不知哪个畜生告诉了我老婆。老婆知道了也不要紧,我们绝不会像别人那样又打又闹。后来朱红和我老婆三天一吵,五天一架。吵架也不要紧,朱红说她绝不会像别的第三者那样一定要我离婚。后来朱红坚决要我离婚。要我离婚也不要紧,离就离,我绝不会像那些负心郎开始答应人家离,最终都没有离。后来我还是没有离婚。不离婚也不要紧,我们绝不会像天下所有婚外恋那样最终都以分手而告终。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分手也不要紧,我们绝不会像别人那样,分手以后就成为仇人,我们说好了分手之后还是朋友,分手那天晚上我们还睡了一觉。但是分手之后我们就成了仇人。直到现在,我们见了面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说一句话。
【谢志强点评】
越界了要紧不要紧?
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者库切在小说《耻》里说了一个关于越界的故事。滕刚的《忆秦娥》用小小说的方式进述了类似的越界的故事,即师生之恋。一旦越界,生活便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观念支配着行动。《忆秦娥》中的“我”的生活态度或说生活逻辑是“不要紧”,他从“绝不走别人走过的路”到还是走了别人走过的路,本意是另避蹊径,却终于落入了俗套,爱恋发展到仇恨。“不要紧”一步一步推他到了窘境。他是放任、无奈地越界,他失控了。严密的“不要紧”的逻辑性和情欲放任的非理性同存一体,构成了幽默。
“不要紧”重要使用,“我”就一步一步地越界。
双重性还表现在开头的一段,“我”的叙述,又引入了“你”——另一个我,亦可当泛指,似乎是“我”超脱反省着“我”(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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