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们常用的句子。是七妹上小学时所有作文的开头。七妹之所以在这个昏暗潮湿的夜总会想起这个句子，是因为这个句子最能表达她当时的心情。那天早晨，她们一行七人背着行李，告别山沟，来到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坐台。七妹本来不想出来坐台的，从南方回来的大妹说，当你想到你赚回来的钱变成村里的瓦房、路、自来水和电灯，使落后的山村面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就会发现坐台其实是一项崇高的职业。大妹的话照亮了她们思想的天空，为她们走出山沟找了一个美丽的借口。她们终于在大妹的率领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开始了她们光明而黑暗的生涯。

她们在离夜总会七公里的老街租了一间平房。那天晚上，她们脱光上身，根据乳房的大小，排了座次，拜了姐妹。七妹乳房最小，排行老七，所以称七妹。有过两年坐台经验的大妹对大家进行了岗前技术和职业道德的传授。大妹特别强调拿人家钱就要给人家身体的原则，至于给身体的哪个部位那要看人家给多少钱。大妹最后鼓励大家说，山里来的姑娘最受欢迎，因为山里的姑娘勤劳听话，乳房结实。那一晚姐妹们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大妹和七妹睡一张床。大妹抚摸七妹的乳房，对七妹有些担心。大妹说，她的经验告诉她，男人真正看中女人的是乳房。大妹说眼下你先戴假胸罩吧，别急，再小的乳房在这儿都会慢慢长大的。七妹看看自己刚刚发芽的乳房很自卑很担心。她多么羡慕姐姐们的乳房啊，为什么她的个子比她们高，乳房比她们小呢？

坐在七妹对面的男人叫张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正在专心致志的调饮料。那是张三专为七妹调制的鸡尾饮料。第一次坐她台的就是这个男人。七妹还记得姐妹们第一天晚上上班的情景。九点左右夜总会才陆续上客。每进来一个客人，领班就领她们到客人的包厢排队站着，让客人挑选。大妹讲的对。大妹的乳房最大，大妹第一个被留在了包厢。将近十二点，大厅里只剩下七妹一个坐台的。其他的姐妹都按照乳房大小的顺序先后进了包厢。七妹不知道这些男人凭什么这么准确的识别她们的乳房大小的。七妹想哭，实际上七妹已经哭了。山里的妹子坚强，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张三是当晚的最后一个客人。张三显然酒喝多了，领班把七妹带进他的包厢，问他行不行，他没看七妹，他只说了一句：“是不是女人？”就把七妹给留下了。第一曲卡拉ok没唱完，张三伸手要摸七妹的乳房。七妹拼命用双臂抱住胸部，张三拼命想掰开七妹的双手。七妹不让他摸，她会让他失望的，会失去这个职业的。山里的妹子有劲，张三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得逞。张三也是第一次到夜总会找小姐，这是七妹后来才知道的。别人告诉他坐台女都很爽，五十块可以亲嘴，一百块可以摸乳房，两百块可以睡一觉，可是这个叫做七妹的坐台女死活不让他摸，他许诺再多的钱也不让他摸，他很扫兴，很恼火。临走的时候他死活要给七妹一百块，七妹不肯要。张三最后说，给你弟弟当学费吧，七妹才勉强收下来。

当七妹在宿舍里向大家展示那张新版的一佰块人民币时，姐妹们都有些震惊。震惊她居然挣到了钱，震惊她居然乳房没被摸一下就赚到了一佰块，震惊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男人。她们哪一个乳房没被摸过拧过咬过，哪一个乳房上没有青瘢。四妹的乳头都被吮出了血，四妹想不通那个死老头子用那么大的劲吸什么。

大厅响起热烈的掌声。张三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舞台。他要给七妹献歌一首，歌名叫《等你一万年》。

张三不相信自己摸不到七妹的乳房。一连几天，他都来找七妹。七妹死活不让他摸。张三不知道七妹是怕人知道她乳房小不让摸。张三以为自己很幸运，他遇到了出污泥而不染的坐台女。张三爱上了七妹，他苦苦地追求她。为了显示自己与普通男人不同，张三甚至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张三说，我只要看到你就行了。张三说，我给你的钱不是台费，是你弟弟妹妹们的学费，是你父亲的医疗费。七妹想不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大妹说这么好的男人全人类也就出这么一个，你要稳住他。七妹怕失去张三。男人真正看中的是女人的乳房，她不能让张三知道她的小乳房，她不能承受失去他的打击。他给她的钱一部分寄回了山沟，一部分给张三买衣服。他们是这家夜总会唯一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男女。在他们相识一周年之际，夜总会全体员工为他们举办了这个真情party，祝愿他们天长地久。当夜总会老板告诉她将为他们，举办party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六个姐姐，六个已经先后离开夜总会的姐姐。要是大家能够聚一聚多好。她是多么怀念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光。

七妹没能请来她的姐姐们。

她们在这个夜总会工作不到一个月，大妹就被一个男人带走了。那个男人真好，他说他无论如何不忍心大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大妹是属于他的。七妹还记得那天中午大款请她们吃饭，姐妹们羡慕大妹的神情。自己哪一天能够象大妹一样被男人带离这个地方，从此开始阳光灿烂的生活，多好啊！但是，她有这样的好运吗？她们分手时，大妹让七妹帮她戴上项链，光彩照人的大妹拍拍七妹的嘴巴说：“不要哭，你也会有这一天的。”大妹当时多么幸福啊！大妹走后不到一周，二妹就被一个老板包走了。那个老板给二妹买了一辆敞蓬式的宝马，专门为她开了一间服装专卖店。那天傍晚姐妹们一起坐在红色宝马车上到高速公路上兜风，多威风啊！七妹非常佩服大妹讲的话，乳房对女人真的很重要。在冬天还没有来临的时候，那些乳房比她大的姐姐们都相继被大款们、老板们带走了。只剩下她一个山妹子。她除了羡慕，更多的是伤感。好在她有张三，要是张三能带她走就好了。

七妹已经很久没有姐妹们的消息了。她至今没有买手机，张三说我给你买一个吧。七妹说那太奢侈了。没有手机的七妹无法跟姐姐们联络，夜总会的电话是不能对外的。当她去寻找姐妹们，请她们参加她的这个Party，发现她们都有了惊人的变化。大妹失踪了。关于大妹的失踪有许多传说。那个曾经请她们吃过饭的大款说，失踪就是失踪了。大款对她说这话的时候，怀里搂着一个大乳房的女人。七妹是在看守所见到二妹的。狗日的是个毒品走私犯，二妹说，是他胁迫我干的，他把我葬送了。三妹老了，三妹象个七十岁的老太婆。三妹说这个男人蛮好的，对她好对他老婆也好。但他老婆平均两天就来跟她打一次架。三妹的头发都被揪光了，三妹以前的头发多么飘柔啊！七妹见到四妹最伤心。她们当初相处最好。七妹见到四妹的时候，四妹背着一个孩子在水井旁洗衣服。四妹说她进了产房那男的就失踪了。那男的一直用假姓名假身份跟她相处。四妹说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拉扯大。七妹丢了一些钱给四妹就哭着走了。五妹和那个男的结了婚。但那个男的正准备跟五妹离婚。五妹掀开衣服，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两个乳房被烟头烫成了假山。五妹说，都是他打的，我早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东西，我怎么也不会出来啊。六妹的乳房最漂亮。大妹曾经说，六妹的乳房简直是个工艺品，连女人见了都想亲一口。七妹见到六妹的时候，六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六妹只剩下一个乳房，另一个乳房因为生了乳癌才切除三天。六妹说那个千刀万剐的男人是个无赖、是个流氓，他玩厌了她居然拿她去赚钱。六妹说她的乳癌是被气出来的，六妹说你不知道我受的罪，比白毛女还惨。七妹说，我记得那家伙当初是多么爱你啊！七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乳房比她大的姐姐们境遇这么惨。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们常用的句子。是七妹失学后第一篇日记的结尾。七妹和张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舞池跳起了萨克斯。他们第一次贴得这样近。张三有些紧张，动作有些笨拙。七妹起伏的胸部紧贴着张三，七妹把张三紧紧搂在怀里，七妹再也不怕张三碰她了，因为她知道，她的乳房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