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进门，外面下起了大雨。

　　秋艳。他关上门，一边在门廊换鞋一边喊道。没有人应答。秋艳，他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咦，人呢，他嘟嚷一声。他走到客厅与阳台的转角处，她正在阳台上收衣服。

　　我喊你，你不答应干什么？他说。

　　一进门就喊，喊，人不要做事啊。她说。

　　他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叶桶，拧开桶盖，拣几片茶叶放进嘴里。

　　给。她从阳台出来，到东房间拿出一个粉红色礼盒递给他。

　　什么？他说。他接过礼盒。

　　你自己看。她说。

　　他拆开包装纸。手机，彩信手机。他说。

　　喜欢吗？她说。

　　喜欢，怎么不喜欢，做梦都想，就是太贵了，多少钱？他说。

　　三千，可是我的私房钱哦。她说。

　　太贵了。他说。他拆开手机包装盒，取出手机，伸手到内衣口袋掏出手机，取下SIM卡，装进新手机，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从茶几上拿过公文包，拉开拉链，又拉上拉链，把公文包放上茶几，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猜我送你什么？他说。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说。

　　你猜。他说。

　　我猜不着。她说。她撩起围裙擦手。

　　你猜，你能猜着的。他说。

　　我猜啊，戒指？她说。

　　不是。比戒指贵多了。他说。

　　手链？不，是项链？她说。

　　不是，比项链贵多了。他说。

　　那是什么呢？你不要乱花钱哦。她说。

　　是女人最想要的东西。他说。

　　女人最想要？是什么东西呢？我真的猜不出。她说。

　　女人最想要，但商店买不到，只有男人能给。他说。

　　你少跟我耍流氓，我才不要那东西。她说。她红了脸。

　　别乱想，我再提醒你一下，这东西商店没有，只有男人能给，但这东西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无形无色，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它是全世界女人最想得到，但大多数女人得不到的东西，但你得到了。他说。

　　什么啊？越说越玄了。她说。

　　我说了？他说。

　　你说啊。她说。

　　我从没玩过别的女人。他说。

　　什么？你说什么？她说。

　　我从没玩过别的女人，除了你，我从没玩过别的女人，连手都没碰过。他说。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她说。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们二十周年，我献给你的大礼。他说。

　　她转身走进房间，嘭一声关上门。

　　他推开门，她坐在床边。你听我说，我一说，你就知道我为什么送这礼物给你了，就知道这礼物多贵重了。他说。

　　我不要听你说，你太过分了。她说。她解开围裙扔在地上。

　　你听我说，今天下班时，赵总套我耳朵说，晚上用工会费请我们几个男士到赤水涮火锅，涮完火锅还要找按摩小姐给我们做冰与火。我没去，因为我要上街给你买礼品，我要回来跟你共度二十周年。我去了大洋，去了金鹰，我甚至去了汇金，但是没有一样东西让我满意，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表达我对你二十年的深厚感情。正在我犹豫不决时，我在金年华门口碰见夏舒清他们，他们几个也去休闲中心做冰与火。他们要我去冰与火，我当然拒绝了他们。目送他们走进金年华，看看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想到这时候有多少男人在冰与火，想到这世界也许只有我一个男人没做过冰与火，想到周围男人都玩女人，想到我这么多年从没玩过女人，想到你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份幸福，我灵感突然从天而降，我想，我什么都不要买了，我不玩女人，我结婚二十年了，从没玩过别的女人，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最好礼物，这是男人送给女人的最好礼物，这是女人最想要的礼物，没有礼物比这个礼物更贵重了。他说。

　　她转身铺被子。

　　你怎么不说话？他说。

　　她钻进被窝，平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以为我开玩笑。他说。

　　她不说话，望着天花板。

　　你看看，本来是好事，倒成了坏事了，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我以为你会感动的，但你好像对这个礼物不感兴趣，早知道我给你买个戒指什么的算了。他说。

　　她不说话，把脸转向窗户。

　　你不说话干什么？有什么话你就说，我最讨厌人不说话。他说。他走到床那边，你不说话可以，我们先吃饭，好吧？真是的，我想让你高兴的，你倒生气了。他说。他用手拂动她的刘海。

　　我永远不想跟你说话。她突然用手挡开他的手，吼道。

　　什么永远不想跟我说话，他妈的什么永远不想跟我说话。我好好的想让你高兴，你不识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哪个男人不玩女人？哪个男人没做过泰式按摩？哪个男人没做过欧式按摩？哪个男人没推过油？哪个男人没做过波推？哪个男人没打过飞机？哪个男人没吹过箫？哪个男人没做过冰与火？我到今天连脚部按摩都没做过，我都被人家笑死了，我头都抬不起来，这都算了，你这么多年对我不错，我不玩就不玩。但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要知道我做到这步多不容易，你不好好珍惜不感激涕零，却跟我胡闹。他说。

　　你后悔了是吧？你去玩就是了？她说。

　　什么我后悔，什么我后悔，我是告诉你，你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比你幸福，因为你老公从不玩女人。但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生起了气，好像这个幸福本来就属于你似的。他说。

　　你少跟我耍心眼，你不送不要紧，我不要你送，你居然把这个当礼品，你想说什么你就说，不要耍伎俩，你太没良心了。她说。

　　什么我没良心，什么我想说什么，什么我耍伎俩，蠢货。他说。

　　你说什么？她说。你说什么？她坐起来。

　　他不说话。

　　你再说一遍，你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她说。

　　蠢货，我正式通知你，你是蠢货，怎么样？他说。

　　蠢货，好的，我蠢货，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拉开柜门，拽下风衣套上，冲出房门。

　　你干什么？他说。她穿过客厅，走进门廊，拉开门，向门外奔去。你上哪儿？你上哪儿？他冲进雨中，抱住她的腰。你管我上哪儿。她说。她用双肘推开他。他再次抱住她，她转身用双手推他的脸。你疯了，你疯了，他甩了她一个耳光，她愣了一下，双手捂住脸，转身向东奔去。你疯了，你疯了，他抓住她的衣领，用手抽打她的后脑勺，她用手肘抵挡。他双手挟住她的腰把她往屋里拖，刚拖进屋，她转身又要往外跑。他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抵在鞋柜上，甩了她两个耳光，你疯了，你疯了，他说。她突然往地上一坐，平仰在地板上，大哭起来。你哭，你哭，他说。他把门关好。你哭，你哭，你哭，你个神经，你个不识好歹，你个疯子，他说。他在她身边站了会儿，突然蹲下身子说，你出血了，你嘴上出血了。他用手擦去她嘴角的血。是我打的，一定是我打的，是我把你打出了血。他说。她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不能闹，闹了要闯祸的，到床上去吧，这样会受凉的。他说。她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他抓住她的手，你手冰凉冰凉的，你手冰凉冰凉的。他说。他摸摸她的头，你头冰凉冰凉的，你头冰凉冰凉的，你这样要闯祸的，到床上去吧，他说。他弯腰把手抄进她身下像是要抱她，但没有抱起来。你不能这样，你身上冰得很，你这样要闯祸的，你这样太怕人了。他吻她的手，她没有反应。他又吻她的头，吻她的脖子。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他侧身躺在她身边，吻她的耳垂。我不好，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你身上没有一点热度，这要闯祸的，他说。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流下。他一边用手在她手上磨擦，一边吻她的耳垂。她的双腿慢慢支起来，她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吓死我了，你身上冰凉冰凉的，他的泪水涌出眼眶，声音带着哭腔。他把嘴从她的耳垂移到她的嘴上。他们吻了会儿，她推开他的脸，说，我把你看得太死了，是吧？他说，不是，不死。她说，你后悔了是吗？他说，不后悔，我真的是想把它当礼物送给你的，我没有其他意思。她说，你刚才老说冰与火，什么冰与火？他说，一种按摩。她说，按摩，什么按摩？为什么叫冰与火？他说，不能说，说不出口。她说，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的，顶多是做爱吧？他说，比做爱厉害多了。她说，比做爱厉害？男女之间还有什么比做爱更厉害的？他不说话，望着天花板。她说，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他说，你做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