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一觉醒来，肚子突然痛起来，起先是隐隐作痛，渐渐发展成绞痛。张三咬牙挺了会儿，知道不去医院不行了，挣扎着下了床，在门前的马路上招手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左腿刚跨上车，忽然想到李四，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车。
人力三轮车在柏油马路上飞奔，车轮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沙沙”那种下雨似的声音。张三想到可能在医院碰上李四，浑身虚汗淋漓，连肚子的疼痛都忘记了。虽说李四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但他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除了李四，没人不知道李四是个庸医，李四看病常常误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尽管李四到现在连人体解剖位置都搞不清，但你一提到病，一提到医学，李四立刻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俨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张三不能容忍别人瞧不起李四，但又不能伤害朋友的自尊心，他曾多次小心翼翼曲曲弯弯地提醒李四注意提高业务水平，但是每次谈话最终都演变成对李四怀才不遇的叹息，对李四才华的歌颂。但是一想到他和李四的深情厚谊，想到李四在他困难时给他的帮助，想到自己有病不给李四看，给他们的友谊，给李四的心理可能造成的毁灭性打击，张三又很内疚，觉得自己太自私太看重自己的生命，太对不起朋友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使张三心力交瘁。张三眼下唯一的愿望就是李四今天不上班，或者在医院碰不上李四。
张三下了车，挂了号，向内科诊疗室走去时，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在干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张三埋头走到第一诊室门口，见李四不在里面，正要闪进去，李四恰好从第三诊室出来。“张三。”李四奔过来。
张三满脸通红，浑身虚汗。干什么来了？”李四问。找你的。”张三说。
“找我？”李四说。张三说：“我肚子疼得很厉害，找你看看。”李四说：
“哎呀呀，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来。走吧，这儿太忙。”李四把张三带到一间有空调的房间，让张三躺在床上，对张三进行仔仔细细全全面面的检查。李四说：“是腹膜发炎，这个病一般人是诊断不出来的。”张三紧张道：什么腹膜炎？”李四说：猪肉吃过吧？猪肉的外面有一层膜子，叫筋膜。你这儿是腹膜。”
李四把张三扶下床，让张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划价，交钱，拿了药，用自行车把张三送到家。李四给张三倒了杯水，拿好药，放在床头说：“吃下去就好。”张三看着那些药片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这些药片吃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不吃已经不可能了，李四叫他吃，他能不吃吗？张三颤抖着嘴，把药服下去。
李四刚走，张三的肚子果然不疼了，张三不相信，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真的不疼了。张三想到自己刚才的恐慌和担忧很内疚，毕竟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李四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差错的。
下午一觉醒来，张三肚子又痛起来了。起先是绞痛，后来又上吐下泻，张三吓得大惊失色，张三大骂自己，大骂李四，把药片全扔到垃圾堆上，在门口拦了一辆人力车，赶到医院，走到内科诊疗室门口，想到碰到李四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张三没进去。他不能进去。李四看到他会想什么呢？假如他给别的医生看，让李四看见了，李四会怎样想呢？
张三只能趁李四不在医院的时候来医院。
夜幕降临时，张三捂着肚子来到医院。李四总不会晚上在医院上班。张三走进内科急诊室。一个高个子医生正给一个人看病。张三正欲问话，医生转过头来，张三吓得差点晕过去，是李四。李四说：“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代班的？”张三说：我有预感。”李四说：到底是朋友，连我代班都预感到，心灵感应啊。怎么样，好些了吧？”张三说：“总的来说好多了，但还是疼，今天下午很厉害，还吐。”
李四又让张三在床上躺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通说：现在病状很明显了，中期腹膜炎。那些药继续吃，我再给你开点进口药。”
李四开好处方，亲自去药房拿了药，把张三送到家，看着张三把药服下，才回去。
张三肚子疼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张三几次潜入医院，都怕碰到李四，退了出来。这座小镇只有这家医院，张三没有别的医院可去，而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四看到他请别人看病。也不能再碰上李四，李四再开药给他吃，会送他命的。整个上午张三捂着肚子围着医院的围墙转了几十圈，都没能进去，他知道他的身体一定出什么大毛病了，但他眼睁睁地看着医院，不能进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三跨进家门，头脑一阵晕眩，一头栽倒在地上。张三醒来时，已经躺在县医院观察室的床上了。母亲说是镇医院的救护车把他送来的，这里的医生说，再晚来几个小时，他也许会死的。
母亲正说着，他的朋友们从乡下来看他了，李四最先过来握着他的手说：“不要紧吧？”
张三握着李四温暖的手说：是他们把我送到这儿来的，我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一定会让你看看的。”
李四说：“一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