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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刚微型小说《梦游·纯粹的生活及其他》

小小说

秋生要跟红孩儿结婚,完全是一个偶然的因素。在这之前“结婚”这两个字对秋生来说是个很荒唐很滑稽的概念。
秋生是个现代派诗人。同很多现代诗人一样,秋生崇尚独身主义,视婚姻为人类最腐朽的制度。但秋生同时也反对禁欲。秋生在二十三岁那年梅雨季节,选择诗人红孩儿做了他的性伙伴。如果说是红孩儿选择秋生做性伙伴也无妨的,就那么回事,但“性伙伴”这个词是不能含糊的,因为“爱情”这类字眼秋生他们同样是讳忌不齿的。秋生和红孩儿合作不到一百次,红孩儿的肚子便挺了起来。孩子打是打掉了,却在结账时被红孩儿的父亲发现了。红孩儿的父亲从前是军人,退役后专事打猎。猎人根本就不听秋生那套现代理论,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卡住秋生的脖子说,你要是不娶我女儿,我就一枪崩了你。秋生知道猎人是讲话算话的,猎人每天都在屠杀生灵,杀个把人绝不是冲动、恐吓或者想象。秋生在扞卫生命和扞卫信念两者之间反复权衡,最终还是选择生命。


秋生在猎人起草的决议上按上手印后,哭了一夜,结婚,结婚,结婚,无论怎么说,这对一个现代诗人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和嘲弄。
秋生他们写的诗让人读不懂,做的事也常常叫人摸不着头脑。这些年来秋生一直在写纯粹的诗。但这纯粹的生活,对尘世间发生的事也没有到不闻不问的地步。这些年来,滚滚红尘最让秋生忧虑和愤怒的就是保姆的出现。都什么时代了,还能让剥削雇佣制度再生和复燃?秋生一向视自由和平等为诗人的天职,秋生最着名的诗句就是我们都是地球的儿子,为什么我杀猪,你吃肉?秋生每次到朋友或者亲戚家做客,看到东家吆五喝六的,保姆忙得昏天黑地的,就想到贾宝玉,就想到杨白劳、黄世仁,就想到黑暗的旧社会,秋生的慢性肠炎就会复发,秋生就会对诗歌对人生对社会绝望。秋生对这种现象无能为力,但秋生绝不能容忍剥削同胞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所以秋生在猎人起草的决议上按手印前,唯一条件就是婚后决不雇保姆,坚决。
结婚不到半年,红孩儿的肚子便挺了起来。本来他们绝对是不要孩子的,但是猎人说了,一定要生,他们只好把孩子生了下来。孩子生下来,秋生的生活秩序和精神秩序就完全被打乱了,秋生整天被繁重的家务和琐屑的小事搞得精疲力竭晕头转向。秋生唯一解脱的办法是雇个保姆。但是秋生说了,即使泰山压顶,洪水齐腰,我秋生也决不干剥削同胞的事。不到三个月,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就被折磨得才华不溢了。秋生仿佛得了老年痴呆症,激情和灵感荡然无存。每当夜半三更,秋生铺开稿纸,一个字写不出时,眼泪就顺流而下。秋生在无产者和剥削者之间反复选择,最终还是选择剥削者。现在的情况是你不剥削别人,你就无法写诗,诗坛上空就会少一道光芒。但是秋生对红孩儿说了,我们是迫不得已才迈出这可耻的一步的。我们要做到,做妓女但不卖身。我们引进剥削的体制和形式,但内容是崭新的,是新型的人际关系,你对保姆要像对待亲姐妹一样,否则,我的灵魂不会安宁的。
保姆终于请来了,安徽黄山的。黑黑的皮肤,叫侍凤。秋生说你不能叫侍凤,雷雨》中丫环就叫四凤。我夫人叫红孩儿,你就叫黑孩儿吧。
我绝不是种族歧视,有个着名女作家就叫黑孩,不信你去问,她在一家青年出版社上班。黑孩儿笑,说有意思。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秋生和红孩儿从一开始就没有给黑孩儿明确分工,黑孩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做也不要紧,一切都随自己的意志和兴趣。要是黑孩儿大意一下,做出下人的表情或口气,他们立刻就很紧张,仿佛犯下弥天大罪。他们对黑孩儿关怀备至,礼让三先,他们甚至让黑孩儿去上夜校。黑孩儿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人,是自己的主人,黑孩儿口中常常会说到“人权”这两个字。黑孩儿后来干脆也写起现代诗,并发展成为第七代诗人。黑孩儿开始对自己的这种新生活不适应,怀疑自己这种生活的真实性,常常以为自己在梦游。
黑孩儿开始了她的梦游生涯,秋生也开始了他的纯粹的新生活。尽管黑孩儿并没有减轻秋生多少负担,反而增添了不少麻烦,但秋生很高兴,他虽然雇用保姆,但他居然没有剥削她,这是很不简单的。秋生常常被自己的高尚情操打动,这件事成为他在别人面前夸耀自己的资本。
秋生常常觉得自己是在表演生活,台下坐着很多观众。
事情在1994年秋天的某个夜晚起了变化。事物总是在变化的。那晚上秋生在跟几个诗人讨论诗歌及人类的前途等问题。黑孩儿红孩儿照例加入他们的行列,开始是边吃边谈,吃完晚饭秋生示意黑孩儿收桌子,黑孩儿不仅没领会,反而要他们收拾桌子,秋生气得脸色铁青。
客人一走,秋生就指着黑孩儿说,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你太过分了,你太不知趣了!你太反生活了!黑孩儿吓得哭了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到处找事情做。实际上从黑孩儿第一天来开始,秋生就很讨厌黑孩儿了。她毕竟是秋生花八十块钱雇来的,八十块钱不算多,但对他这样一个诗人来说是个可观的数目,是他工资的三分之一。他看不惯黑孩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一回家,饭就应该煮好、盛好,茶应该倒好,家里的一切应该理得井井有条。他们对她说,那是道义上的补偿,而黑孩儿应该保持她的本色。秋生那天发火后,多少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人性中的某些东西暴露了,他觉得他开始危险了。
但是秋生从此一发不可收。他越来越看不惯黑孩儿,对黑孩儿越来越苛刻。黑孩儿虽然从梦游中醒过来了,开始以用人身份在做事,但是秋生还是不满。他想到哪儿,黑孩儿就应该干到哪儿。他不能容忍黑孩儿跟他一起用餐,他不能容忍黑孩儿在他之前上卫生间,不能容忍黑孩儿闲着。他每天一进门,就叫黑孩儿的名字,就指使她干这干那。黑孩儿一旦闲着,他就想到八十块钱,就无缘无故地发火,无缘无故地掼东西,秋生对自己的变化很吃惊,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克制不住。秋生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我变质了。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成了一个剥削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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