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马良在三元桥蹲点，王亮给我打来电话，说王家庄出了投毒案，问我能否去现场。我说我现在脱不开身，这边的蛇就要出洞了。王亮说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我说，女人，一定是女人下的毒，就搁了机。马良刚来刑大不久，我这话显然让他惊讶了，他说：“你怎么知道是女人下的毒？”我说：“经验。我在刑大干了十几年，破过上百起投毒案，没有一起不是女人下的毒。女人喜欢投毒。”见马良还是一脸疑惑，我就如数家珍似的把我办过的投毒案一起一起讲给他听，我说完，他问：为什么女人喜欢投毒?”我说：我只知道女人喜欢投毒，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天天很冷，我们在桥下蹲到天亮，目标始终没有出现。我问马良线人的消息是否可靠，马良说绝对可靠，我说我要和线人见个面。
下午，我和马良正在队里跟线人谈话，我的手机响了，是王亮打来的，说他焦头烂额，没有一点头绪，请我无论如何去一趟。我说：“怎么没有头绪?不是告诉你了吗，肯定是女人下的毒，你把庄上那些女人都查了吗?”王亮说：“我把王家庄76个女人都查了，没有一个有投毒嫌疑。”我说：你发动群众查，一个一个查。”我刚搁机，内线电话响了，是大队长的电话，要我去他办公室。我来到三楼大队长办公室。大队长说：你办投毒案有经验，你还是去一趟吧。”我说：今晚我还要蹲点。”
大队长说：“你去现场指导一下就回来。王亮这小子办杀人案还行，一碰到投毒案强奸案就晕。”
王家庄在双沟，离县城40公里，我是乘马良那辆破摩托车去的。
一路上马良的摩托车老是坏，马良每次停下来修摩托车都问我：“为什么女人喜欢投毒?”那表情像跟我做交易似的，让我哭笑不得。快到王家庄的时候，我给王亮打了个电话，王亮说让村长到村口接我们。
死者家在村东。我们刚到死者家门口，乐队就奏起了“九九艳阳天”，披麻戴孝的人就一起跪下来。我全身发麻，鼻子发酸。王亮把案情做了详细介绍后说：“把庄上的女人一个个排过了，没有一个有投毒嫌疑。”我说：“你凭什么断言都没有嫌疑?”王亮说：“投毒无非是反革命投毒、私仇报复投毒、奸情投毒，这个案子肯定不是反革命投毒，但个女人没有一个跟被害人有私仇，也没有发现被害人有奸情。”我说：
“怪不得你查不出，你当然查不出，你以为女人投毒是因为深仇大恨?错了，女人投毒都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见他们满脸疑惑，我说：“远的不说，就说一季度发生的几起投毒案，林塘那个女人自己生了个女儿，邻居生了个儿子，她嫉妒，就下了毒。双桥那女人是因为邻居房子比她家房子高下的毒。北桥那女人是因为斗嘴没有斗过人家下的毒。赵桥那女人是因为被害人比她家多腌了一块咸肉下的毒。林沟那女人就更荒唐了，她儿子和媳妇平时不理她，有事不跟她商量，她在丈夫的丧饭里下了毒，她说中毒的人肯定要她家赔偿，这一赔偿，儿子和媳妇非找她商量不可，结果儿子和媳妇果真找她商量了。这些案例，哪一个是为深仇大恨?你要是查深仇大恨，你永远查不出来。”王亮说：“你是说，我们去查那些跟被害人打过架吵过嘴的女人?那怎么查?”我说：“你要想破这个案子，只有这么查。”我对村长说：“你把妇联主任叫过来，让她把庄上的女人召集起来分组开座谈会，看看哪个女人跟被害人有小矛小盾。”我又对被害人丈夫说：“你们一家人等会儿哭，你们坐下来仔细回忆看，庄上哪个女人跟你女人有小矛小盾。”我这么一说，庄上的女人都分组开起了座谈会。王亮见这情形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说：你别急，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凶手。”
王亮带我去厨房看现场。我走进厨房，看见锅灶旁有一双崭新的藏青色高跟鞋，后跟特别高，我觉得奇怪，我很少见乡下女人穿高跟鞋，更没见过乡下女人穿这么高的高跟鞋，简直像时装模特儿穿的。我把被害人丈夫叫过来，问：“这双高跟鞋是谁的?”他说：“是我老婆的。”我说：“她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干什么?”他说：“天晓得，她前天从城里买回来，才穿了一天。”我说：“庄上还有女人穿高跟鞋吗?”他望着我发呆，王亮和马良也望着我发呆。我把高跟鞋拿到院子里，问几个正在开会的女人：“庄上还有哪个女人穿高跟鞋?”一个穿花布衫的女人举了一下手，站起来说：菊兰，杨菊兰，庄上就她这妖精穿高跟鞋。”我问：她在哪里?”她说：“河对岸。”
我找了只手提袋把高跟鞋装进去。我们来到杨菊兰家的时候，几个女人正在一边剥瓜子一边开会。我们把杨菊兰喊到后厢房。杨菊兰开始很镇定，搔首弄姿装聋作哑的，我把高跟鞋往她面前一扔，她立刻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用头撞地。我说：“不要撞了，说吧。”她说：“我不想下这个毒啊，她太过分了。这么多年，别人看不出来，我知道，她一直暗地里跟我比。我用60块一瓶的雪花膏，她就用80块一瓶的雪花膏；我一天换一身衣服，她就一天换两身衣服；我过生日办18桌，她过生日就办19桌；我放1000响的炮仗，她就放2000响的炮仗；我镶１颗金牙，她也镶１颗金牙；我请村长到红光饭店吃饭，她就请村长到竹家庄吃饭；我买21英寸彩电，她就买25英寸彩电。前天，我买了一双高跟鞋，她也买了一双高跟鞋，后跟比我的高出那么多，还故意在我家房前屋后晃来晃去的，存心气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就下了毒，让她跟阎王爷比去。”王亮和马良惊得目瞪口呆。出门时马良低声问我：“你怎么知道是为高跟鞋下的毒?”我说：“直觉。”